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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举棋不定慈爷爷挑肥拣瘦 越俎代庖严爸爸一锤定音

自打过生日那天请马瞎子为他测了一卦之后,柳老爷子心里一直不大痛快。是啊,满怀希望地盼着早点给孙子说房媳妇,好早早地支使孙子媳妇以至于能四世同堂呢,没想到马瞎子兜头一瓢冷水,让他高涨的情绪一下子一落千丈,霎时间掉到了谷底,他感到有点沮丧。但是,长时间的计划,一下子让他放弃他也不那么甘心,因此,经过几天的思考,这一天,趁着儿子柳青河回来的时候,他又把大姑娘老杨、续姑娘老夏、以及小舅子媳妇老党婆等几个近人聚拢了来,想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帮他拿个主意。

“妈的,那天我让她爹给嘛愣了一下,想给大龙说个媳妇,她爹说忒早了不中。我心里二意丝丝地,不说吧惦记是个事,说吧还有点膈肌,心思找你们商量商量,看看怎么着?”柳老爷子看了看众人。‘她爹’指的是马瞎子,是从续姑娘老夏那个角度说的。

柳老太太正在炕头上坐着,她眼色不太好,盘着腿,抄着袖,兜里放个枕头,两肘拄着枕头,顶着头,正眯缝着眼睛养神,听了后抬起头睁开眼道:“那膈肌啥?愿说就说,听那套呢,不在房子不在宅子,就在孩子,凭着好好的眼睛不赶个瞎子?”

续姑娘老夏听了,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那真的,他瞎眼模糊地知道啥?哪能听他的。”

这时候柳老太太才发觉自己失言了。大姑娘老杨一看,急忙打岔说:“你光说说,心里有谱啊咋地?”

柳老爷子笑道:“啥谱啊,我看北头大个子的大现儿的怪好的,你妈她嫌恶大。”

“大现儿”的是土话,即老大的意思。而“大个子”指的是老杨的婆家侄女杨丹凤的爸爸、柳老爷子大姑娘老杨的叔伯小叔子杨百年。

续姑娘老夏说:“那不是他四舅的干闺女吗?”

柳老太太说:“干亲乱爪子,糊弄老傻子,那倒不管事儿。”

但是,听到这,大姑娘老杨却立马接上来说道:“呦呦,那可不中,咋说呢?”她看了看老夏,“干亲不干亲的不说,有我在这搁着,那叫倒流水。再说了,你们看不着啊?”她往外边一指,放低了声音说:“他老舅整天搁车子带着,这沟里趴一阵,那沟里趴一阵,是个啥?那要整到家那么个东西来,我的天爷,你这日子还过不?”

老杨的几句话,说的谁也不吱声了,原来,这里面还有玄机。

大姑娘老杨的婆家侄女杨丹凤是南塔子大队***杨百年的姑娘,十九岁,浓眉大眼,窈窕大个,是个美人坯子。尤其那一对又粗又黑的大辫子,配上她那亭亭玉立的窈窕大个儿,在这一方也是数一数二的。但她是一位基干民兵 ,所以大龙的老叔柳青川整天以民兵训练为名,用自行车带着不是上这就是上那,惹得村子里议论纷纷。可是,老杨说到这,猛抬头从玻璃窗户上看到丹凤的妹妹双凤与她的女儿杨树叶正从大门口向院子里走来,所以才又欲言又止地压低了嗓音。

柳老爷子并不知道详情,但柳老太太早就知道。柳老太太之所以不同意,说岁数大其实是借口,因为它牵涉自己的儿子。不,就不牵涉自己儿子,按着柳老太太的为人,传舌过耳的她也绝不能照直崩。所以,大姑娘老杨刚说完,她怕老头子追根问底,就又马上接过去说:“你竟寻思着说,女大一抱金鸡,女大三抱金砖,一说大了五六岁,你那是给孩子说媳妇啊还是娶个小妈?”

柳老爷子不吱声了。他一般不反驳老伴的意见。但他并不高兴,所以想了想又说:“那徐家沟那个呢?”

“那个我没说吗?人家倒中,是过日子人家。可那孩子不咋地,长得啥样不说,一身邪骨头,今儿个闹仙明儿个闹鬼的,孩子岁数也不大,不说打着灯笼挑吧,哼可也得不大离儿的,就这么剜到篮子就是菜?”柳老太太之所以这么说,知道柳老爷子说的是张忠琴。张忠琴是北头杨庆三的小舅子的小姨子,小时候跟她姐夫侯占山来过杨庆三家,柳老太太看见过。

一顿夹枪带棒,柳老爷子蔫了。但柳老爷子有个倔脾气,不生气则罢,一生气四邻不着,今儿个心思找他们商量让他们帮着参考参考呢,没想到不是这不中就是那不中,他生气了,愤愤嘈嘈地嚷起来:“就知道说,合适的合适的,哪来那么多合适的?北头大个子那个二号的合适,可才十三四,那得猴年马月?”

“咋地?”一听这话,大姑娘老杨又十分惊诧地接过去说:“你看才十三四,三岁看老,就那个张狂劲?不比大的强,谁道来,你们支使了?”

老杨的话让大伙都一愣,续姑娘老夏说:“咋了,我看那孩子怪好的呀。”

“怪好的?”老杨拉着长声,眼睛瞪得溜圆,“他姥爷过生日那天你们没看着?和我们树叶在当院唱小女婿呢。”

原来,柳老爷子过生日那天,大龙妈不让打鼓,大多数孩子都散了,当院里只剩下杨双凤和杨树叶,小孩子没记性,柳大龙又拿出板胡给两个姑娘伴奏,杨树叶与杨双凤两个唱起了评剧《小女婿》

“田喜哥你的对象选没选好,人家都说你眼光高……”杨树叶当田喜,杨双凤当香草,比比划划地还真像那么回事。只是,柳大龙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吱吱嘎嘎地就像过大雁似的怎么听都不是个滋味,把个双凤和树叶乐的前仰后合。杨双凤说:“大哥,你别拉了,咱们仨唱吧。”

“仨人咋唱?”

“你当田喜,我当香草。”

杨树叶不高兴了:“那我呢?”

“你当陈快腿。”

“我不。”杨树叶立刻把嘴撅起来。但是,不管撅不撅嘴,在双凤的坚持下,她到底还是当了陈快腿,三个人别别扭扭地唱了一段《小女婿》。

老杨的话不亚于为杨丹凤姐俩判了死刑,因此她说完后就再也没人吱声。柳老爷子更加不痛快了。是啊,满怀希望地盼着人们帮他拿个主意呢,没想到全都戗着他,于是,他又来了脾气,气冲两肋地说:“你们这可是,啊,寻思让你们帮着参考参考呢,这可好,这个不中那个不中,那你们说吧,哪个中,还有中的没?”他急了,倒背着手在地上转起圈子来。

没人吱声了,柳老爷子的白眼睛让人们知道适可而止。可是,柳老爷子却不肯这样轻易罢休,他愤怒地白了白眼睛,最后把目光落到了儿子柳清河的身上,像最后通牒一样问了一声说:“你说,怎么办,儿子是你的,我这一辈子人不管两辈子事,图喜啥呢?”他摊开了双手。

柳青河一直没有吱声。他坐在炕梢那边一个劲地抽烟,他有他的难处。别看他是个孝子,可他又是个***员。老爷子的话他不能不听,可***刚过,***又来了,形势轰轰烈烈的他有点害怕呀。他知道老爷子张张罗罗的为儿子说媳妇的目的,无非是想早点支使孙子媳妇,以便早日四世同堂。但是,如今不像过去,过去左点右点没人管,如今形势这么紧张,谁知道以后啥样呢?要知道,他的这个副主任那可是由工人干出来的啊!

柳青河原本是一个木匠,因为干得好先在车间当了车间主任,后来又入了党。***来了,处处都有造反派,他们小小的农机具制造厂也成立了两个相互对立的造反团,人随王法草随风,因为形势,他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参加了一个被称为保皇派的组织,实在说就是专门保护所谓的走资派的。但有道是行下春风必有秋雨,革委会成立了,老领导重新当了一把手,他也被拉进革委会当了副主任。所以,想了一阵之后他说:“说媳妇倒不难,可是现在这形势,说是说了,你娶了吗?”他看了看自己的爹。

柳老爷子急了:“说媳妇也不是娶媳妇,谁管得着啊?”

“管倒管不着。”柳青河说,“但那不也得钱吗?”

柳老爷子火出出的,“那不用你操心,你就说说不说、说哪个吧?”

柳青河不吱声了,又默默地抽起烟来。因为,关于这两个人选,他都不太满意。原因是,杨丹凤比大龙大五岁,年龄不合适不说,还是老四柳青湖的干闺女。当然了这倒没什么,关键是她与老疙瘩柳青川掺掺和和,让人们议论纷纷,就这一点,他已经就从心里拒绝了。至于双凤嘛,无论从长相还是机灵劲都算不错,但是她又太小了,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明人不用细讲,爹爹的心思他知道,无非是想早日地四世同堂,可是这么点个孩子,要指望她早生贵子,那得猴年马月呀?

但是,为了不惹老爷子生气,他又不敢太违拗老爷子的意思,所以寻思了一会之后他问柳老爷子说:“你不是问我马叔了吗,他咋说啊?”

柳老爷子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下情绪说:“你马叔说,这孩子好是好,就是命有点硬,再就是犯点啥不是。”他也怕儿子再和他蹩劲,话说了半截又拐了个弯。

“犯啥啊?秃头虱子——在那摆着呢。”没等柳老爷子说完,大姑娘老杨就又接了过去,说:“她是腊月十八的生日,时辰不知道,但是六腊羊守空房谁不知道?这还用说?”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老杨的话在柳青河的心里泛起了很大的波澜。因为别看柳青河读书不多,只上了两冬私塾,可他头脑机伶、智力过人,打二十来岁就跟南塔子卢雪庭学唱皮影,有事没事地还看些闲书,什么《水浒》《三国》《列国》《隋唐》,张口就来。另外,他还跟郑家沟的孙老九学过几天阴阳八卦,虽然不能为人打卦看命,但那方面的知识还是有所了解的,所以一听这话,立刻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再加上先前他老杨大姐的一番议论,他早已拿定了主意,这姐俩都不能说。但不能说是不能说,老爷子可等着他拿主意呢,他是无法回避的,所以想了一下便趁势借题发挥说:“那还说啥呀,既然我马叔看了,那就这么着,北头那两个先别定,先看看别的还有没?”他扫视了人们一眼。

其实,这基本就是否定了。但他话音刚落,柳老爷子的脸便立刻沉了下来,气咻咻地说道:“还有哪?再有就是徐家沟那个,侯占山的小姨子,我在他们家做活了,我看着怪好的,谁知你们说中不中啊?”

“那咋不中啊?”一看老爷子急了,大姑娘老杨立刻接过去说:“一家女百家问,那怕啥的。”

但柳青河对这个并不满意,一方面侯占山的小姨子长得一般,瘦骨嶙峋还有点兜齿。仗着她姐夫候占山是老鼋山大队的大队***,她才在大队代销店当了个售货员。但让他更不看好的就是刚才柳老太太说的,这个人小时候闹过邪,后来找人看了,安了个香炉碗才好了。当然了,因为怕老爷子不高兴,他没敢直说,而是绕了个弯儿说:“行倒是行,可你行人家行吗?人家那可是有工作的啊,在大队商店卖货哪。”

“有枣一竿子没枣一棍子,中就中不中拉倒呗。”还是大姑娘老杨嘴快,又接上来说。

柳青河不再反驳了,想了想说:“那你打算找谁说呢?”

这时候,柳老爷子才由阴转晴,有了点笑模样说:“这不是把你老妗子找来了吗,我心思她是那的娘家,想让你老妗子给透彻透彻。”透彻也是土话,意为透露一下的意思。

听到这,党老太太一边眨巴着眼睛一边晃荡着身子说道:“哪的娘家不管事,骂讲话了,一家女百家问,瞎子打枣,有枣一竿子,没枣一棍子,打着就打着,打不着也搭不上啥,我就跑跑腿呗。”‘骂讲话’是党老太太的口头语,“骂人讲话”的缩语。

党老太太年龄并不大,看上去也就是四十多岁,之所以管她叫老太太,是因为她岁数不大辈分大。党老太太名叫李桂琴,小个,团团悠悠,穿一身青,扎一副鸭青色腿带子,这时,正盘着两腿坐在炕上,把两手插在盘腿坐着的腿裆里。

老杨又笑了,说:“你们也是,越什么犯劲越说什么,说什么不好呢,非得说瞎。”逗得人们都笑起来,

续姑娘老夏也笑了,说:“那怕啥,他哼是瞎,不瞎就说了。”人们才又转入正题。

不过党老太太还真是个办事人,柳青河说完的第二天,她便跑去了徐家沟。到徐家沟跟老鼋山大队***候占山一说,侯占山当即允诺了。党老太太很高兴,马到成功,回来就跟姐夫说了,把个柳老爷子乐得,像要娶孙子媳妇一样合不拢嘴,立马到大队打电话把儿子找了回来。可是,柳青河回来了,还没等听个子午卯酉,那边候占山又来信儿了,说是出差了,不行。

原来,侯占山的小姨子并不是徐家沟人,而是内蒙老城的,姓张名忠琴,因为父母早亡,跟她姐姐来到了徐家沟。俗话说儿大还不由爷呢,更何况候占山不是爷,是姐夫。侯占山跟张忠琴一说,张忠琴因为在大队代销店卖货,有点心高气傲,说什么也不干。

猪八戒端盘子——落忙落磕碜,这一下党老太太恼了,凭着柳家大院的日子,凭着柳老爷子与柳青河的名声以及她党老太太的为人,竟被一个黄毛丫头卷了帘子,她感到有点伤自尊。于是,第二天便直接回了娘家徐家沟,没通过任何人就自作主张继续给大龙当起了介绍人,人选嘛,是她的娘家堂孙女李红英。之所以选中了李红英,因为李红英也不是五尺白人,是老鼋山大队的妇联主任,从身份上完全可以与张忠琴匹敌。

不蒸包子争口气,党老太太想不出老鼋山再给大龙说个,以便让张忠琴看看,究竟是她错了还是她错了。并且兵贵神速,说完了之后便当即决定,下月初六在老鼋山大队商店相人。

柳家大院无可无不可,说媳妇看的就是一个人,和哪不是一门亲?但是,这时候,作为主角的柳文龙却还被蒙在鼓里一点不知道,他还在古城中学读书。因此,就在柳文龙礼拜日回来,他父亲柳青河跟他一说的时候,他当即拒绝了。

是啊,他才十五岁,十五岁啊,在他的脑海里,根本没有这种意识。说媳妇,说媳妇干啥?他不明白。

但是,不管明白不明白,在这个家庭里,就像当时社会上流传的一句政治术语一样,叫做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在执行中加深理解。因此,初六这天,他到底还是被他的父亲威逼着、跟着他的大爷柳青山去了老鼋山,用他父亲的话说,相不中可以,不去看不行。

非己所愿,柳大龙滞滞扭扭的莫说去,就连换一身新衣服,都像戴刑具一样极端抗拒,气的柳清河愤愤嘈嘈地骂了一顿:“你瞅瞅你,不提气的货,让你穿个衣服,都赶上杀你了。”

但是他又不敢不穿,对于他来说,父亲的话就是最高指示。他最怕被别人看见,别人看见了,传到学校同学们一定笑话他。所以,在去往相亲的路上,一路七八里地,他推着自行车连头都不敢抬,滞滞扭扭的就像偷了人家什么东西被人发现了似的,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这都没用,在他父亲的意识里,别看他是主角,可说真了,也就像三国的汉献帝一样只是个牌牌。更何况此次行动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在相亲的同时,也给张忠琴看看,意思是,没有你臭鸡蛋也照样做槽子糕,所以,党老太太才把地点选在了老黿山大队商店。

老鼋山大队并不在哪个村子里,而是孤孤零零地建在了一个像乌龟一样的土山上,所以叫做老鼋山。老鼋山不愧叫老鼋山,平整整的山顶像个龟背脊,四周还四腿八挓地伸出几道漫漫的山梁,就像乌龟的四条腿,老鼋山的四个生产队,落凤坡、北沟沿,徐家沟,黄家沟,就紧紧地围在老鼋山的周围。

老鼋山大队正在龟背脊靠前一点的地方,虽说在龟背脊上,但由于周围是一片片松树,前边是落凤坡、北沟沿通往黄家沟、徐家沟的村级公路,所以四通八达的环境倒也幽静。

李红英长得不好,大个,长脸,不胖不瘦,肤色有点黑,所以,柳大龙只象征性地扫了一眼就跑出来了,说了声“不行”,便仓皇而逃了。

这一下李红英炸了锅了。是啊,在这地方,男女双方相对象一旦女方不被看中,简直像遭遇了强奸一样被认为是奇耻大辱。再加上李红英是老鼋山大队的妇联主任,自我感觉良好,没想到柳大龙只蜻蜓点水般地看了她一眼便落荒而逃,使得她像被侮辱了一样,先是横眉立目,继而大发雷霆,不但埋怨姑奶奶办事不地道,还当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把柳青山连同党老太太一混汤子好顿日决:“什么王八糕操的人家啊,养活这么个没人味的东西,还搞对象呢,看你们那熊样吧,找王八找兔子也不找你们那样的人家。”兔子急了也咬人,李红英大姑娘家竟然撒起村来,只把个党老太太骂的像王八钻灶坑一样——即憋气又窝火。

也难怪党老太太憋气窝火,牵线搭桥本是成人之美的事,没想到闹了个猪八戒照镜子——两头不够人,一气之下,回去之后她把火气都撒在了柳老爷子身上:“老豁牙子,你可把我糟践苦了,我活了大半辈子,没想到上了你这么一烙铁,今后你们家在有啥事别找我。”

柳老爷子哭丧着脸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是啊,有道是儿大不由爷,更何况孙子,他也没办法,只能把这话告诉儿子。柳青河回来了,舞马抄枪地把大龙好顿训斥。可是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他也无能为力。想来想去,他让党老太太再跑一趟徐家沟,想把这本已黄汤的婚事再撮合一下,因为在他看来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终于可以找回点脸面,党老太太欣然领命,第二天又颠咕颠咕地跑了一趟徐家沟。可是再好的刀伤药也不如不拉口。老党婆高兴而去,扫兴而归,上午一去的时候,李红英还满应满许,可是不知为什么,吃完饭了,她正兴高采烈的准备回来报喜的时候,又被李红英拒绝了。

原来,树欲静而风不止,柳大龙在落凤坡商店的出现,一下子惊动了另一个人,那就是商店的代销员张忠琴。实在话,别看党老太太名正言顺去侯家提亲张忠琴没干,那是因为张忠琴没见过柳大龙。但是当这次柳大龙出现在她跟前时,她着实有点后悔了。柳家的日子好赖不说,这柳大龙还是可以的,说不上一表人才,却也是精明俊秀。年龄不大,娴熟地骑着一台自行车,这在这一带也是少有的。但后悔归后悔,她却不肯认错。所以,眼见李红英后来者居上,不由她不有点醋意大发,生怕李红英与柳大龙一旦成了,自己相形见绌。刚好,天遂人愿,李红英被柳大龙拒绝了,她从心里感到一阵的惬意。

但是,她没想到,正当她为此而得意之时,党老太太又来了个回马枪。这一下,她可是老太太喝鸡蛋糕——有点稳不住匙子了,立马找到李红英,极尽之能事地给李红英煽风点火说:“谁道来,一遍没看他我都没相中,好赶他二马投唐啊,好马不吃回头草,三条腿蛤蟆没有,两条腿人没的是?”几句话,就让李红英再次反了逛子,任凭你说出天花来她就是不干了。

其实也难怪李红英反逛子,因为在这里,说是婚姻自主、对面相对面看,但多数是走过场。所谓婚姻自主,大多还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因此只要说要去相看了,那就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所以,一旦失败了,女方就觉得像丢了多大的人似的难以接受。

李红英也一样,本来遭到柳大龙的拒绝就够窝囊的了,再加上幸灾乐祸的张忠琴这一煽风点火,她简直疯了一样,不但当着党老太太的面把柳大龙以及柳家大院骂了个狗血喷头,还扬言一定要嫁到杨柳营子,和柳大龙见个高低。

猪八戒端盘子——落忙落磕碜,党老太太憋气又窝火。不过,这一下,柳家的压力倒是减轻了。是啊,如果说头一次柳大龙拒绝李红英是怪柳大龙不懂事,那这第二次柳家又托人重新说和,也算给足了李红英面子,可你不但不领情,反倒倒咬一口,就再怪不得我们了。所以,本来因对不住人打算停一阵再说的柳家,这一下反倒又来了激情,又重新托媒到处说亲。

但是,一个交着百个瞧,柳大龙这一刷子,让多少本想热心于给他当介绍人的人,一下子也都望而却步了。是啊,没吃过肥猪肉还没见过肥猪走?连自己的亲舅奶都被弄了个灰头土脸,别人又当如何呢?人们都怕重蹈党老太太的覆辙。所以,尽管柳老爷子还激情不减地张罗着给柳大龙说媳妇,可由于这点原因,不知不觉地一晃就是一年过去了,却再也没人主动登门,直到这年的冬天的某一天,柳老爷子将这事告诉了他的本家侄女柳青杨,柳青杨见老爷子真的是盼孙子媳妇心切,这才答应给大龙当介绍人。

柳青杨长得很漂亮,但她不是杨柳营子的人,而是牤牛河对岸龙头营子的娘家,与杨柳营子的柳家一坟祭祖。二十来岁时,经柳老爷子四儿子柳青湖介绍嫁给了杨柳营子老江家江老疙瘩的二儿子江海水,柳青湖之所以将她介绍给江海水,因为柳青湖家的也是龙头营子的娘家,虽然差几岁,也算仿上仿下的闺蜜。

江海水很优秀,小乡制时在乡里当过文书,后来又调到信用社当会计,在信用社期间因为贪污被开除,组织上照顾他又让他去牤牛屯小学教书,因此,柳青杨也就跟着把家搬到了牤牛屯。

江海水长的很帅气,瓜子脸,大板牙,就是有点络腮胡子。他高小毕业,但在同龄人当中也算是个很有点文化的人了,加之他能说会道,谈论起来讲今比古,很是有点水平。美中不足的是他很爱搞女人,教学期间与两个女教师、一个叫魏建香,一个叫甄兰花的搞到了一起。不想这两个女教师因为争锋吃醋互不相让,一下子弄得沸沸扬扬,于是,江海水被开除了教师队伍。

两性关系是被人所不齿的,江海水虽被开除了公职,但事情并没有完结,在牤牛屯,他白天上工劳动改造,晚上还得挨批斗,一整就整个体无完肤。眼看着好端端的人日渐消瘦,被整的脱了相,原本因为生气不想管他的妻子柳青杨这时产生了怜悯之心,又挤眼拉泪地回来求救于柳老爷子的大儿子柳青山,是柳青山通过牤牛屯大队***石玉坤把他要了回来,之所以柳青山能把他要回来,是因为牤牛屯大队***石玉坤与柳青山是把兄弟,江海水这才脱离了苦海,把家搬了回来。

受人点水之恩,当以涌泉答报。江海水搬回来了,柳青杨感激的五体投地,因此柳家大院不管大事小情,柳青杨基本上是场场不落。这一回,柳大龙因为相亲的问题,弄得狼狈不堪,柳老爷子跟柳青杨说了,柳青杨一看机会来了,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回娘家给他说妥了一位比柳文龙大两岁的姑娘,姓何叫何美丽。

何美丽的父亲叫何世来,是个纯朴的庄稼人,外号何大拿,叫他何大拿的原因一个是因为评书《烈火金刚》里有一个何大拿,人们听完了评书,顺手拈来叫了他何大拿。另外,何世来过庄家日子是把好手,火柴二分钱一盒,可他如今抽烟却还使火镰火绳,更让人赞叹的是就连出门办事,路上见着一根柴火棍,他也把它夹在胳肢窝拿回来,所以人们叫他何大拿。

对何家这门亲事,柳青河还是比较满意的。一来都是庄稼人,门当户对;另外,他打听了,何美丽识字不多,虽然他不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名言,可不识字的媳妇好支使,这却是他最为看中的。所以,柳青杨跟他一说,他当即答应了。但因为有上次的教训,他也不完全放心,怕儿子一旦再闹出点拨崚嶒,一个交着百个瞧,他好几个儿子,将来谁给他管事啊?为此,柳青杨跟他说好了后,他请了一天假,假装买树到龙头营子专门探看了一回。

何美丽长得一般,中等个,不胖不瘦,赤红脸,肿眼泡,牙齿倒很白。为了看好何美丽,趁着人家休息的时候,他还假装借火,到人堆里抽了一袋烟。

何美丽声音不好听,有点公鸭嗓,如果光听声,还以为是个男孩子,但很爱说。看好后,柳青河心里有了谱,也就定了坨。但像以往一样,他将这一切一切,诸如什么时候相亲、什么时候相家、什么时候换盅以及要多少彩礼、几身衣服、多少布票等等都说完了,而作为事情的主角柳大龙却仍旧被蒙在鼓里。直到明天要相亲了,一切准备就绪,他才打发他的大外甥杨德福,从公社广播站骑着自行车直接到学校找到老师给大龙请了假,懵懵懂懂地把柳大龙带了回来。

突如其来,同上次一样,柳大龙知道后依然是不肯屈从。但是没用,柳青河说党和国家还一元化领导呢,更何况家庭,他决不允许儿子有任何差迟。并说人他看了,没有问题,他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如果再像上次一样出个一差二错,他就打断他的腿。

这哪是相亲,这是配给,柳大龙哭了。

但是没用,胳膊是拧不过大腿,在柳青河的威逼下,柳大龙到底还是逆来顺受地把亲相成了。

柳大龙苦恼极了。是啊,相亲,相什么?就看了那么一眼,两个根本不认识的孩子就被捏到一块成了两口子,他不理解,也有点难为情。尤为让他看不惯的是两家的大人,原本素不相识,就这么一交往,俨然像久别重逢的亲门近支一样近乎得令他不敢相信。

“亲家,”

“亲家……”

假惺惺的礼让,肉麻的寒暄,让他如坐针毡一样坐立不安,然而,随着大人们那虚伪的恭维,他的心早已飞回了他难以割舍的学校里。

更新于 6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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